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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兒的房子就像村子里的鴨棚
事實上,在“民工樓”里,4平方米還不屬于最小的戶型。
最小的房間僅有2.8平方米,放下一張木板床,門就開不全了,人從床上下來,走兩步就出了家門。最大的房間則有6.6平方米,在“民工樓”里,這簡直是“豪華戶型”了。
這幢大樓建于上世紀80年代末,緊挨著長沙火車站,曾是某國營單位的辦公大樓。到了2006年,新的承包商來了,將它徹頭徹尾地“重新打造”。大樓的2至4層,原本獨立的63個房間,幾乎每間都被五合板分隔成3個小單間。
這樣一來,整幢大樓就有了將近190個房間。絕大多數房間沒有窗戶。每層樓設有男女廁所各一個,洗澡和方便都在里頭。
有房客說,這兒的房子就像他們村子里的鴨棚。
頭一回走進這幢大樓時,劉結章只感覺一陣惡心。除了樓梯口懸掛著的一個小燈泡外,“民工樓”里的光源少得可憐。他跟著舅舅爬上3樓,摸黑走過長長的過道,又拐進一條更窄的巷子里。出現在他面前的,是一眼可以看穿的房間,里頭混雜著霉味、汗味和廁所味。
那是2009年秋天,已從湖南婁底老家出來打工10年的劉結章第一次來到長沙,打算跟著做裝修零工的舅舅學手藝。他當時25歲,一無所有,身上僅有的300元還是向親戚借來的。在“民工樓”里,瘦小的他和舅舅擠著睡一個鋪。
比劉結章早一年入住的虢小球一直記得,第一次走進自己的小房間時,她氣都喘不上來,“就像得了肺氣腫”。“那簡直是像牢房一樣的房子!”她回憶說。
55歲的虢小球來自湖南望城的農村,10多年前,她離婚后一個人來到長沙打工。在這個省會城市里,她“盡挑差勁的地方住”,省下來的錢,用來供養(yǎng)留在村里的一對兒女。在“民工樓”里,虢小球的房間只有3.6平方米,每月房租245元。
“太震驚了,我撞上了一個特殊的民工蝸居體。”2011年7月,長沙最悶熱的時候,歐陽星凱第一次踏進這幢“民工樓”。整幢大樓就是一個大蒸籠,在里面呆一個晚上,歐陽星凱要換三四件T恤,“每件都擰得出水來”。
他很快得知,一兩個月后新的承包商就會又一次改造這幢大樓。為了趕在那之前為這些民工家庭留下影像,歐陽星凱每天晚上都往大樓趕。他嘗試了好幾種鏡頭,想將這些小小的房間全都裹進相機里。最后,他選擇了讓房間變形相對較小的魚眼鏡。
照片中,有光著膀子、叼著煙的單身漢,有笑容靦腆的老夫妻,還有緊緊摟著一對兒女的年輕夫婦。屋里局促,他們統(tǒng)統(tǒng)都只能坐在木板床上。鏡頭的邊緣,是扭曲成弧形的門與墻。
一位批評家看過展覽后說,這些照片拍出了房間“殼”的感覺。
當這些逼仄的生活空間被呈現在北京798藝術區(qū)寬敞的展廳時,許多參觀者被擊中了。一個長沙人看完展覽后忍不住哭了。他常常經過車水馬龍的人民路,卻從不了解在臨著馬路的大樓里,有人常年生活在這樣的環(huán)境中。
一個65歲的北京老人在報紙上看到展覽資訊后,3次來到798藝術區(qū)。第一次,他在占地近30萬平方米的藝術區(qū)里迷路了,找不到展館。第二次不巧碰上閉館。第三次終于進入展館后,他在每一幅照片前都要停留好幾分鐘。
“以前我也知道底層人民活得苦,但不知道竟然有這么苦啊!”老人紅著眼眶說。
一個不懂中文的韓國人看完展覽后,費勁地用英文表達著內心的震撼。他始終無法設想,一家?guī)卓谑窃鯓由钤?平方米的空間里的。他想象,那應該是“極其壓抑的”。
“我覺得,人都應該住在這么大的房子里。”他伸開雙臂,在身前劃出了一個大圓,那是足足有100多平方米的寬敞展廳。